2022年,一张标注为“上海疫情数据”的Excel表格在社交网络悄然流传,表格中,姓名、身份证号、具体住址、核酸检测结果等敏感信息一览无余,涉及人数之广、细节之具体,令人触目惊心,这并非孤例,在各地疫情防控过程中,类似的个人信息“裸奔”事件屡见不鲜,当防疫的迫切需求撞上公民隐私的脆弱壁垒,一场关于公共安全与个人权利的深刻拷问,被无情地推至台前。
疫情数据泄露,首先暴露的是应急状态下社会治理的“技术性溃败”,在“动态清零”的总体要求下,海量个人信息通过社区登记、核酸筛查、流调溯源等渠道被急速收集,汇聚成庞大的数据库,许多基层单位和技术平台“重收集、轻保护”,安全防护措施严重滞后,数据往往存储于简单的电子表格或即时通讯软件中,访问权限混乱,内部人员可轻易复制、传播,这种“小马拉大车”式的数据管理,反映出将数字工具简单等同于治理现代化的思维误区,技术本应是加固安全堤坝的工具,却因使用失当,成了泄露的源头。

更深层的矛盾,在于公共利益与个人权利边界在紧急状态下的模糊与失衡,防疫无疑具有压倒性的公共利益属性,为了快速阻断病毒传播,公民让渡部分隐私权被视为必要代价,这种“让渡”的限度在哪里?过程是否需要监督?泄露后又该如何追责?现实中,“必要性”常常被无限放大,而“比例原则”被忽视,当一个人的确诊信息连同其家庭住址、社会关系被全网围观时,所遭受的“社会性死亡”和网络暴力,其伤害可能不亚于病毒本身,公共利益不应成为吞噬个人权利的“黑洞”,否则,我们守护的“安全”将建立在权利沙丘之上,难以稳固。

数据泄露的长期阴影,更在于其对数字时代社会信任的腐蚀力,每一次泄露事件,都是对政府公信力和数字治理能力的一次损耗,民众开始担心,今天收集的防疫信息,明天是否会用于其他目的的筛查或管控?这种疑虑并非空穴来风,当数据管理缺乏严格的法律框架和透明的监督机制时,其潜在滥用风险便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,信任是数字社会的基石,一旦崩塌,不仅影响今后公共卫生措施的配合度,更会阻碍整个社会数字化转型的进程。
要走出困局,必须构筑兼顾效率与安全的数字防疫新范式,首要的是法治的刚性约束,我国《个人信息保护法》已明确规定处理敏感个人信息需取得单独同意,并采取严格保护措施,防疫中的信息处理必须在此法律框架内运行,任何“紧急状态”都不能成为违法的借口,亟需推行“技术护盾”,运用加密存储、去标识化、权限最小化等隐私计算技术,从源头降低泄露风险,必须建立透明的问责机制,数据谁收集、谁管理、谁负责,泄露后如何溯源、惩处、赔偿,流程必须公开清晰,让民众看到权利确有保障。
上海疫情数据泄露事件,是一面冰冷的镜子,它照见了我们在拥抱数字技术时的粗放与青涩,也警示着权利保障在集体行动中的脆弱性,防疫之战,我们对抗的不仅是病毒,更是自身在治理现代化进程中暴露的短板,唯有将隐私保护的意识深植于公共政策的基因,用法治与技术编织细密的安全网络,我们才能在应对任何危机时,真正守护好每一个人的尊严与安全,构建一个既高效又可信赖的数字社会,这,或许是这场数据风波留给未来最重要的启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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